什么样的警察，能让5000多个孩子愿意倾诉深埋心底的“秘密”？
什么样的孩子，让一位基层民警一路走来始终满怀深情、难以割舍？
在重庆市璧山区公安局，记者见到了治安管理支队内保大队教导员张耀元。这位质朴的基层民警，笑容中常常带着腼腆。但只要一讲起孩子们，她瞬间就变得滔滔不绝。
在璧山的中小学校园里，张耀元有一个更响亮的名字：树洞姐姐。过去三年里，她率先发起的“树洞口袋”活动，累计收到学生信件5204余封，成功劝返厌学逃学学生22名，教育感化有暴力倾向的学生41名，解决心理隐患问题883个，化解校园矛盾纠纷160起，挽救有严重自杀倾向的学生26名。
重庆市璧山区正则中学党委书记徐泽金说，如果心中没有对孩子们的爱，很难想象她能一路坚持下来。“树洞口袋”工作室教委专职工作人员董真真说，常常是张耀元刚刚疏导完孩子们，又转过身来鼓励工作室的同事们。在“树洞口袋”工作室的墙上，一位曾经抑郁而被张耀元挽救的少年在纸条上用歪歪扭扭的字体写下：你是人间的一束光，照亮了我原本黑暗的内心世界，给了我活下去的动力。
张耀元在树洞信箱前收信时发现一枚硬币。新华社记者 周思宇 摄
让童话里的“树洞”倾听孩子们的心事
2021年，从警十年的张耀元因工作表现优异被任命为璧山区大兴派出所副所长，同时担任大兴初级中学校法治副校长。在开展法治教育“开学第一课”上，她发现有些孩子情绪低落、眼神躲闪，个别学生手臂上还有疑似自伤自残的疤痕，但问及原因却大都不愿意提起。孩子们日常缺乏吐露心理问题的渠道，让张耀元想起了自己的成长经历。
“高中时期，我也曾被医生诊断为焦虑和轻微强迫症，同样因为心理障碍不愿意与外界分享，后来经过耐心治疗才最终治愈。”张耀元说，因为自己经历过黑暗，就希望能帮助眼前的孩子们早日走入光明。
在思索如何倾听孩子们心事的过程中，张耀元想起了童话故事中可以倾诉心事的“树洞”。经过与学校商议，校园里真的“种”上了一颗仿真的树洞，并鼓励孩子们将心事写在五彩纸上投入树洞中。为了打消孩子们的顾虑，张耀元在课堂上向孩子们保证“树洞口袋”的钥匙由警察保管，反映的问题会有警察帮助解决。
最初，孩子们将信将疑，“树洞口袋”里的信件寥寥无几，张耀元就坚持认真回复每一封来信。看着身边同学的心事有了回复，倾诉心里话的孩子越来越多，“树洞口袋”里的纸条、信件由起初的每周两三封到后来的数十封、上百封，内容也从生活烦恼、心理困惑，拓展到成长经历、家庭矛盾等。
来信越来越多，张耀元回复的压力就越来越大。但为了与更多孩子拉近情感距离，她除了自学魔术在课间表演，手捏泥人当奖品发放，自演短剧活跃气氛，还坚持在每节公开课上公布自己的手机号码。有些孩子深夜打电话来，累了一天的张耀元常常要从睡梦中醒来，坚持耐心地听完并记录存档。“孩子们因为信任警察，才愿意吐露心里的秘密，不能凉了他们的心。”
这样的“树洞姐姐”，张耀元一当就坚持了三年。
张耀元正在给孩子们上课。新华社记者 周思宇 摄
从知心的“树洞姐姐”到温暖的“超人妈妈”
去年4月，张耀元在“树洞口袋”多次收到她不同形象的简笔画，很多画的背后都写着“我的愿望是‘树洞姐姐’可以经常来看我”。
张耀元找到了这个叫瑶瑶（化名）的小女孩，获知瑶瑶1岁时母亲离她而去，父亲常年在外打工，她一直跟着爷爷奶奶生活。因从小缺少母爱，她性格孤僻，缺乏安全感。
此后，张耀元坚持每周去学校了解瑶瑶的身心健康和学习情况，鼓励她自信自立、好好学习。逢年过节张耀元都去瑶瑶家看望她，为她洗头发、扎辫子，教她洗衣服、做家务，把她当成自己的女儿一样来呵护，用爱心和真情弥补缺失的母爱。
在真情的感染下，瑶瑶逐渐开朗了起来，还爱上了画画，最爱画的就是张耀元。她画里的张耀元，有时是身穿警服的英雄，有时是无所不能的“超人妈妈”。
在她帮助过的孩子里，许多人都说内心里其实早就把张耀元当成“妈妈”。张耀元8岁的女儿不理解，手机里的其他孩子也叫妈妈，张耀元总是温柔地给孩子解释：这些哥哥姐姐需要妈妈，他们也是妈妈的孩子！
张耀元爱着孩子们，孩子们也爱张耀元。看着张耀元进了学校，孩子们从课堂、操场跑过来。有的蹭到张耀元身边，和她闲话家常。有的全程不说话，但紧紧挨着她的手臂，陪她走了一路，直到上课铃响了才挥手道别。
有一次，一位曾因心理问题被张耀元挽救的孩子，听说她因为生病在家静养，专程去山上采了野花送到小区；一位患有重度抑郁的男孩一度有自杀倾向，在万分痛苦时刻第一个拨通的是张耀元的电话；更多被张耀元感染的孩子，则自觉加入到了安慰其他孩子的队伍中，他们希望自己也能成为“树洞姐姐”那样的人……
一颗“树洞”长成关爱未成年成长之林
三年来，在张耀元和同事们的不懈努力下，“树洞口袋”从最初的一所学校到目前实现璧山区中小学校全覆盖，部分信件还为净化校园周边环境、破获刑事案件提供重要线索，“树洞口袋”工作室也成了学生们心中专属的“110指挥中心”。
在璧山区委、区政府的支持下，在重庆市公安局指导下，“树洞口袋”工作室在璧山区公安局成立并升级，形成教委、团委、妇联等专家合作办公的工作专班。由民警、教师、心理专家、家庭教育指导师等组成团队，根据各所学校的实际情况，有针对性地进入校园进行面对面的授课，鼓励同学们将困难、烦恼、心事写下来，投入“树洞口袋”。璧山区还出台涉未成年人保护19项工作机制，形成“校家社共育”靶向帮扶工作体系，构筑未成年人“守护者联盟”。
如今，“树洞口袋”工作室已建立起“树洞收信－树枝解困－树叶反馈－树根追源”全链条闭环工作机制。除了直接排解孩子们的心理困惑，还会根据收取的信件形成综合分析报告，同步反馈至学校和教委，依托合作协同的工作机制，由教委把问题“派单”给各单位，由区政法委统筹督促相关部门进行整改。
“以‘树洞口袋’为平台发现学生可能存在的问题，及时疏导解决，有利于从源头上化解孩子们的心理问题，帮助孩子们健康成长。”重庆市璧山区正则中学党委书记徐泽金说。
在听说张耀元和“树洞计划”的故事后，许多社会爱心人士也主动和工作室取得联系，先后组建婚姻家庭、心理健康、法治教育、家庭教育4个专家团队，吸纳帮扶专家及志愿者1370余人。媒体根据张耀元的事迹改编推出《树洞姐姐》系列连载漫画作品67期，联动34名专家、教授进行点评，全网阅读量达2910万人次。
“孩子是社会的未来。关注孩子们的心理健康，需要全社会共同努力，形成心理健康工作共同体，更好地筑牢校园安全防线。”张耀元说。
作者：新华每日电讯记者周文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