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5日，九龙坡区歇台子重庆建筑技师学院，熊首钰在展示建筑施工中的各项专业技能。记者 尹诗语 摄/视觉重庆
“Shouyu Xiong,from China!（熊首钰，来自中国）”前不久，在法国里昂举行的第47届世界技能大赛抹灰与隔墙系统项目中，22岁的中国选手熊首钰在全场的欢呼声中，登上冠军领奖台。
身披国旗，紧握金牌，来自南川区水江镇的农村小伙熊首钰强忍住泪水，仰头大吼两声，媒体记者按下快门，捕捉他的夺冠时刻。
很难想象，这位世界冠军曾是名逃课、打架、辍学的“叛逆少年”。他是如何练就抹灰的过硬本领，“抹”到世界“天花板”的？11月5日，记者采访了熊首钰。
“叛逆少年”重返校园
2018年，16岁的熊首钰独自一人从南川出发，坐了一天一夜的大巴车，来到浙江温州。
他辍学了。
中学时，熊首钰是班里的“刺头”，去不去学校全凭心情。他喜欢到镇上的网吧打游戏，或者和所谓的“朋友”闲逛，甚至参与打架斗殴，为此经常被父亲熊晓明打骂。
“你恁个耍下去，以后能有啥子出息？”熊晓明恨铁不成钢。
这位“叛逆少年”把父亲的话当耳边风，他觉得上学没啥意思，索性辍学离家。他想向父亲证明，不上学也能养活自己。
熊首钰没有一技之长，只能从事简单的体力劳动。他发过传单，送过外卖，到火锅店当过小工，没钱租房，就睡在网吧的座椅上。
当时，熊首钰的姑父邓忠敢在温州承包了一片工地，他决定前去“投奔”。
“你在我这里只能搬砖，干吗不回学校读书？”邓忠敢多次劝导，但熊首钰不听。他告诉邓忠敢，自己只干二十来天，赚够买一部手机的钱就回老家。
在工地上，熊首钰不停搬砖，累得够呛，皮肤也被晒得通红。不工作时，他喜欢一个人靠着墙角发呆，觉得自己就像一台机器，每天都在重复机械、单调的工作。
“首钰，回去好好读书吧，哪怕拿个施工员证也好，我们工地的施工员，一个月工资能有八九千块。”邓忠敢语重心长地告诉他，人生不能只为一部手机而奋斗。
熊首钰记住了姑父的话，回到南川后，他告诉父亲想重返校园。2019年3月，熊首钰通过了重庆建筑技师学院的春招考试。
让熊首钰没想到的是，在这所职业学校里，居然有一座世界技能大赛国家技能集训基地。工地上由泥水匠完成的活路，在这里有了一个高大上的名字——抹灰与隔墙系统项目。
“该项目是采用轻钢龙骨、石膏板、隔音棉等材料制作隔墙系统，并在此基础上，加入抹灰涂饰、石膏艺术创作等。”该项目的中国技术指导组组长、山东烟台新空间装饰有限公司副总经理张守生介绍，如今的大型场馆、会议厅等建筑装修中，都需要这种高级抹灰技术。
看着基地上空飘扬的国旗，熊首钰当时心想，或许有一天，他也能为国争光。
抹灰要平整得像镜子一样
“熊首钰，你愿意来基地训练吗？”
有一天，熊首钰的班主任王传才问他。王传才是我国世界技能大赛抹灰与隔墙系统项目的教练，由于熊首钰在学校表现优异，便邀请他参加集训。
“你不能去。”得知消息后，父亲在电话里再三嘱咐熊首钰，拿到施工员证才是头等大事。
“爸，总有一天你会认可我的选择。”熊首钰挂断电话后，一头扎进集训基地。
2019年6月，熊首钰进入基地集训，集训内容按照赛程，分为6个模块。
“前三个为隔墙搭建模块、隔音处理模块、墙体抹灰模块，主要考查选手的实操能力，而后三个更多是考验选手的赛场应变能力。”张守生介绍，神秘模块的图纸任务在赛前15分钟才向选手公布，竞速模块则要求选手在90分钟内完成顶角线或踢脚线的安装，自由模块则是为作品的创意设计打分。
在第一天训练时，王传才要求熊首钰练习基本功，制作一个高度为1.5米的正方体建筑。他需要按图纸，准备隔墙所需要的石膏板、龙骨等材料，自行切割、安装，搭建好后完成墙体抹灰。
一开始，熊首钰并没有把这个“小盒子”放在眼里，在基地折腾一整天后，一身是灰的他笑着向教练展示自己的“杰作”。
“隔墙尺寸误差超过1毫米，不合格；抹灰不均匀，不合格；用时超出一倍，不合格……”听到教练口中一连串的“不合格”，熊首钰面红耳赤。
自那之后，熊首钰开始把自己“锁”在基地里，每天练习12小时，使得他的右手看起来比左手更为粗壮，而这些练习终于让他找到了抹灰的“手感”。
“隔墙搭建可以通过计算确定尺寸，但墙体抹灰更多的是需要重复训练形成肌肉记忆。”接受采访时，熊首钰拿起抹刀，在墙上随手一挥，一道腻子粉被光滑平整地抹开，“抹灰面层不能有爆灰、裂缝，要平整得像镜子一样。”
4个月后，熊首钰凭借着扎实的基本功，成为第六届重庆职业技能大赛的“黑马”，取得第二名的优异成绩。
这次比赛的前八名选手，将参加全国技能大赛重庆选拔赛；而全国大赛的前五名，将决出冠军参加世界技能大赛。
终于赢下“最后一抹”
“教练，我不想打比赛了。”在那次全国技能大赛选拔中，熊首钰遗憾败北，无缘世界技能大赛。
这次失利对熊首钰的打击很大，比赛结束后，他便离开集训基地，回到学校上课。
王传才不愿意放弃这样一个好苗子，一次放学后，他找到熊首钰谈心：“你只剩一次机会参加世界技能大赛，你难道不想再拼一拼吗？”
按照世界技能大赛的要求，选手的年龄不能超过22岁。第47届世界技能大赛在2024年举行，这一年熊首钰正好22岁。
如果能拿到“入场券”，这也将是熊首钰在世界技能大赛的“最后一抹”。
熊首钰重新回到集训基地，每天练习到深夜才回到宿舍，高强度的训练甚至让他患上了腱鞘炎。看着熊首钰如此用功，王传才也放弃了假期，课余时间也常来基地指导。
功夫不负有心人。从2021年起，熊首钰一路过关斩将，两年后一举夺得第二届全国技能大赛冠军，并成为第47届世界技能大赛抹灰与隔墙系统项目的中国代表选手。
今年2月，熊首钰开始备战世界技能大赛，张守生、王传才等教练组成员也开始为他制定“战术”。
“在往届赛事中，前3个比赛模块通常拉不开分数，决定胜负的是后3个模块。”张守生介绍，为此教练组选定熊猫这一极具特色的中国元素，作为自由模块的创意样式。
9月10日，第47届世界技能大赛在法国里昂举行。比赛情况如张守生所料，前3个比赛模块中，选手比分咬得很紧。在神秘模块中，熊首钰抽到菱形图纸任务，凭借多年的训练，他拿到了全场最高分。在竞速模块中，法国选手拿到第一的分数。因此，自由模块的角逐，成为夺冠的关键。
在自由模块中，熊首钰用石膏制作出一个熊猫样式，当轮廓呈现时，观赛通道的观众开始朝他这里聚集。
意外出现了！在翻模即将完成时，石膏熊猫的耳朵不慎掉落，熊首钰迅速采取补救措施，重新制作一只耳朵粘贴上去，最终呈现出一件憨态可掬的熊猫作品。
最终，熊首钰拿到747分，法国、瑞士选手拿到745分。按照比赛规则，总分没有超过2分则算并列，三名世界冠军身披各自国家的国旗，紧紧相拥。
这一刻，熊首钰终于抹灰“抹”到了世界的“天花板”。
当主持人呼喊熊首钰的名字时，他登上领奖台高举国旗，随后拍下金牌的照片发给了父亲。
“当时是北京时间凌晨4点，我爸早上7点才看到信息。”熊首钰说，他等了3个小时，终于等到了父亲的回信——
“儿子，你的辛苦终于有了回报！”
声音>>>
“你恁个耍下去，以后能有啥子出息？”
——父亲曾经对这个“叛逆少年”恨铁不成钢
“你在我这里只能搬砖，干吗不回学校读书？”“首钰，回去好好读书吧，哪怕拿个施工员证也好，我们工地的施工员，一个月工资能有八九千块。”
——姑父语重心长地告诉他，人生不能只为一部手机而奋斗
“熊首钰，你愿意来基地训练吗？”
——班主任向表现优异的他发出邀请
“爸，总有一天你会认可我的选择。”
——挂断电话后，他一头扎进实训基地
“隔墙尺寸误差超过1毫米，不合格；抹灰不均匀，不合格；用时超出一倍，不合格……”
——听到教练口中一连串的“不合格”，之前笑着展示“杰作”的他面红耳赤
“墙体抹灰更多的是需要重复训练形成肌肉记忆。”
——他拿起抹刀，在墙上随手一挥，一道腻子粉被光滑平整地抹开
“你只剩一次机会参加世界技能大赛，你难道不想再拼一拼吗？”
——首战全国技能大赛遗憾败北，教练这样劝自暴自弃的他
“儿子，你的辛苦终于有了回报！”
——夺冠后，父亲这样回复他
记者 苏畅